Humphrey

炸鱼选手。

—— 我没有机会了

一、


张东升是被热醒过来的。


他睁开眼睛时,能看到一条明亮细小的光从没拉上的窗帘缝里漏进来。


今天少年宫没有课,也没有需要他代的课。


他大可以睡到很晚,也可以早起做想做的事。


张东升翻了个身,脑子里空空如也,有种奇妙的忐忑和期待,以及——


生怕期望落空的惶恐。


徐静一夜未归。


她是游泳之后去了别人家里吗?还是去了活在当下的人们都去不到的地方?


张东升平躺在床上,汗水从额头,从脖子,从手臂,从背部,从腿上。


从全身渗出。


沿海的城市总是很闷热,张东升想起被他留在年少记忆里四季分明的故乡。


潮湿、炎热、粘稠、大雨成了他婚后生活的主基调。


张东升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雪了。


最后一次见到雪还是好多年以前,那时徐静和他还很好,图书馆前的台阶上落满了雪,雪结成冰,徐静抓着他的手臂边走边低低的笑。


年少背井离乡,奔的是有情饮水饱,却从未考虑过人心会变。


-


喉咙一阵干痒,张东升咳嗽了几下,起身准备倒杯水,却发现身上已经湿透。


这时他才想起看一看电风扇,电风扇的插头不知何时落在地上,床下小猫钻出头来,发出柔嫩细弱的叫声。


罪魁祸首找到了。


张东升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头,小猫瑟缩了回去,充满水汽的眼睛里装满了澄澈的惶恐。


“小家伙。”张东升嗤笑一声,一把抓起挣扎的小猫走出房间。


在猫咪不明真相而又凄惨的叫声中,卧室床头柜上的钟发出清亮的催促,张东升抓着小猫,无暇顾及闹钟的声音。


难得的晨风掀起窗帘,阳光在闹钟的玻璃表面上反了一瞬的光。当风停下,阳光也随之消失。


微弱的光只是在闹钟旁倒扣的相框上路过,肆意忽略相框里相片的秘密。


二、


“你叫张东升?”


意想不到的提问。


“啊…嗯。”


并不恰当的回答。


图书馆的玻璃隔音效果意外的好,雨水爬出斑驳纹路洗刷平日空气中的灰尘留下的痕迹。


张东升没有带伞,他准备一直在图书馆待到雨停为止。


却出了个意外。


徐静坐在旁边支着下巴,看着他笑。


张东升知道徐静,在见到她的样子之前他就知道了。


一个在男生口中经常出现的名字,学校举行各种活动时会出现的名字,从校园中走过时偶尔也能听到别的女孩子们喊出来的名字。


张东升从未想过去探询的名字。


他们就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,一个内敛,一个外向,似乎绝无相交的可能。


而此刻,徐静在和他说话。


张东升感到一丝不适。


他不是很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。


简单的应付了徐静,张东升合上刚看完的书,拿过第二本。


这本书的封面是一个人物肖像,张东升还没来得及翻开,徐静就又凑了过来。


张东升的应付并没起到想象中的作用,女性的馨香带着似有似无的压迫靠近他,侵蚀他。


-


冷水洗脸后整个人清醒了许多,张东升拧上水龙头,迸溅出来的水珠从水龙头出水口滴落到瓷白色的洗脸盆里,和其他水迹融为一体,汇成一条袖珍小溪,流入未知。


冰箱里有昨天晚上的剩饭,张东升拿起水壶准备烧水。


他喜欢喝烧开后放一会的热水,他已经习惯了电水壶的方便,偶尔也会想起小时候烧火炉子的记忆。


而徐静更喜欢喝山泉水,特地花钱每月订饮用水。


张东升放下了水壶,用水杯接了半杯矿泉水,一饮而尽。


口感很硬,带微微的甜。


是甜的吗?


张东升有些出神。


有风从没关门的阳台外吹进来,小猫跳上桌子仰头看着他,清亮的猫眼这时显得有些晦暗。


像地下停车场里准备离开的徐静,晦暗的看着他。


徐静转头,猫跳下桌子。


泪水和笑容同时出现在张东升的脸上。


三、


婚姻是什么?


是希望。


婚姻到底是什么?


是希望吗?


在学校里的张东升看不清自己的未来,他努力学习,努力做一些事,但是并不知道方向。


尽力做好眼前的事,同时茫然着。


直到徐静出现在他的生活里。


自信。


坦诚。


勇敢。


带着光。


人总是渴望着,追逐着自身所缺乏的事物。


被吸引,被操控,被束缚。


就像命运给了他一次幸福的机会。


溺水者抓住了这根甜蜜的稻草。


-


她是怎么说服他的呢?


张东升摸了摸额头,再往上的空虚是他碎落的尊严。


她甚至都不用说服他。


如果你的父母不接受你出远门,我会奔赴你。


如果你的父母不接纳我,我会努力得到他们的认可。


我会给你幸福,我会照顾你的生活,我会对你无微不至。


“我愿意付出一切,只要你不抛弃我。”


从来没有人像徐静那样爱过他,热烈又温柔,让他忍不住沉溺在被偏爱的幻梦里。


然后丢弃了其他的一切可能。


过去、工作、迷茫。


毫不犹豫的放弃离家远的工作,每天都束身于柴米油盐酱醋茶。


徐静一直维持着她的明媚与自信。


张东升却在一点点的沉下去,沉下去。


他沉到了很低很低的地方。


越是下沉,越是恐慌。


他发现那根稻草不仅没有把他拉上去,反而把他越放越低了。放低到早晨的菜市场,放低饭后狼藉的桌子,放低下班时被同事忽略的傍晚。


那里很低矮,很孤寂,但是至少有根稻草。


-直到有一天。


叮——


门铃声响起,张东升放下杯子,小猫蹦跳回房间。


他走到门口,从猫眼里往外看,两名警察站在外面。


-那根稻草断了。


他拧动门把手,脸上露出适当的疑惑和茫然,眼里带着些许的失措,迎接一切可能性。


-我没有机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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